“爹爹，姆媽來啦，咱們出去吃吧，咱們家這麽小，吃飯的桌子都坐不下啦！”沈佳琦說。

沈母說：“不用啦，竹廚裏都有燒好的飯菜，只要熱一熱就能吃啦，外面飯店那麽貴，阿拉這麽多人，要花不少錢呢，你們賺錢都不容易，能節約一點是一點兒！”

沈佳勇也附和說：“是啊，就聽姆媽的吧，在院子裏搭兩張桌子就解決了，就在家裏吃吧，人多熱鬧嘛！”

沈佳磊也站了起來，和大哥一起擡著兩張折疊餐桌出去，這兩張折疊餐桌都用了有些年頭了，桌面有些泛黃，沈父沈母還舍不得丟，有一張桌子下面一條腿放不平，沈佳勇找了一張硬紙板墊在桌腿下面。

沈母開始熱飯菜，沈佳琦幫沈母陸陸續續把飯菜端出去，沈佳梅坐在院子裏的方桌前，翹著二郎腿，不肯幫忙，就等著開飯，她嬌生慣養慣了，從來不肯幹活。

沈父拖著一個接線板，在院子裏點亮兩盞臺燈，好在今晚院子裏風不大，大家坐在院子裏吃飯，也不覺得冷。

沈父看著餐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飯菜，就招呼大家都坐下。

“我們家條件困難了點兒，家裏都沒地方坐，只能湊合讓大家坐在院子裏吃飯了！”作為一家之長的沈父很是抱歉，他眼光渾濁，依稀有淚光，他擡起手來抹了抹眼睛，輕嘆一句。

“都怪我沒用，努力了一輩子了，評上了高級工程師，廠裏就分配了我這一套房子，這套房子建築面積只有62平方米，你們還小的時候打地鋪勉強還能住，如今你們都長大了，各自成了家，住房困難的問題就凸顯出來了，連吃飯的地方也沒有了！”

“春秋兩季都還可以在院子裏勉強湊合，到了夏天和冬天，院子裏都坐不住了，又熱又冷，簡直就是煎熬。”

“爹爹，我和佳磊都不在家裏住了，我們不經常回來吃飯的！”沈佳梅依然在嗑瓜子，全然沒有當一回事。

“是啊，我單位裏也分了一室一廳給我了，我和薛莉勉強也能住，不會回來給家裏增添麻煩了！”沈佳磊說。

“四妹結婚後也搬出去住了，我們三個子女都不常回老房子了，現在就大哥一家和爹爹、姆媽住，也不是很困難！”沈佳磊完全沒有看出沈父用心沖沖，一邊拿起筷子往自己碗裏夾菜，一邊吃一邊說。

沈父的臉色越來越陰沈，沈默著，沒有再說話，沈母給沈父盛好了米飯，放在他面前，又夾了不少菜，才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。

“你們三個是搬出去住了，我們帶著沈娜住在二樓，一樓只有一間房子能睡人，那間房子只有9個平方米，原本是留給佳海的婚房，他出國之後，房間空著，佳勇回來沒地方住，就給佳勇一家人住了，現在問題來了，佳海回國了，總不能一直在醫院裏住著，他總要回來住吧，住在哪裏？這是一個問題！”

沈佳琦說：“胡美娟的娘家比我家寬裕一點兒，先讓他們去娘家擠一擠吧！”

沈母說：“他們娘家只能暫時擠一擠，畢竟胡家已經把女兒嫁到我們沈家了，我們也不能厚著臉皮讓美娟帶著佳海去她娘家擠，他們胡家子女也多，也沒有地方住！”

“爹爹、姆媽，你們不用為這事兒操心了，既然那間9平米的房間原本是你們留給佳海的婚房，那我騰給五弟住就行了，他回國養病，我也不能看著他沒地方住！”沈佳勇說。

“大哥，那你怎麽辦？”沈佳琦問。

沈佳勇低著頭，猛的往嘴裏扒了幾口飯，聲音十分沈重。

“我就搬到隔壁那間吃飯間，在竈臺前支一個折疊床，玉林和瑾萱也搭床板，勉強湊合吧！”

“大哥，那也太委屈你了，你插隊去外面吃了那麽多苦，回到家還讓你繼續受苦！”只有沈佳琦心疼沈佳勇。

沈佳勇擺了擺手，示意沈佳琦不要再說了。

沈佳琦這才註意到沈父沈母的臉色已經陰沈得很難看了，在他們看來這個插隊回滬的大兒子如今已經成為沈家的拖累了，他們沒有把沈佳勇一家人掃地出門已經算很客氣的了。

這頓飯吃得很難受，飯桌上只聽著沈佳磊吹噓著要出國出去賺大錢，沈佳琦看三哥吐沫橫飛的樣子，隱隱有些擔心，想要勸阻又怕掃了三哥的興。

沈佳梅和沈佳磊一唱一和像說相聲一樣，他們都認為出國才能賺大錢，才能改變沈家的困境。

“等我們出國賺了大錢，回國給爹爹和姆媽買大別墅住，住房問題都解決了，大哥也不用擁擠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受委屈了！”沈佳梅說。

“就是，就是，有了錢，什麽難題都能解決，姆媽，你有空多打電話給五弟，讓他抓緊幫我和薛莉辦出簽證，我們早點兒出去賺錢，你們也不用過這種苦日子了！”沈佳磊說。

“你五弟還在治療中，過幾天我再打電話和他說吧！”沈母說。

“那你可要抓緊點時間啊！”沈佳磊不斷催促。

“知道啦，知道啦，快吃你的飯吧！”沈母夾了一個雞腿才塞住了三兒子的嘴。

只有沈佳勇沈默著，雖然說是兄妹，但結婚後，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，都顧著各自的小家去了，兄妹之間倒不常走動，變得生疏起來，沈佳勇算是看出來了，二妹和三弟只顧著自己出國的事兒，他們只是在敷衍他這個大哥，從來沒有考慮過大哥的感受，更不想幫大哥解決住房困難的問題。

吃完飯，沈佳梅和沈佳磊先走了，沈佳琦留下幫沈母洗完了碗筷，沈父沈母上了樓，沈佳勇送沈佳琦到小區大門口，沈佳琦才有單獨和大哥說話的機會。

“大哥，你先忍一忍，等我回去和宏翔商量一下，他若是同意，你就搬去我那裏住吧！”

“四妹，謝謝你的好意，大哥不想給你添麻煩，你嫁給宏翔住到男方家裏那是天經地義，你帶著大哥這個拖油瓶去男方家裏住，這算怎麽回事？”

“這事你不要去為難宏翔了，你的工資也不高，大哥不想給你添麻煩！”

“大哥算是看明白了，沈家只有你一個人是心疼我的，他們都不會管我的死活！”

“雖然是一家人，但遇到問題，就能感覺到像外人一樣的冷漠，有時候真的令人心寒啊！”

“唉！”沈佳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，神情落寞，“早知道是這樣，當初我就不應該執意要回到上海，我們上海插隊的知青，響應國家的號召，為了國家，為了建設邊疆奉獻了自己的青春，現在我老了，葉落歸根，千裏迢迢不辭辛苦，拼盡全力只想回到上海，一是為了得到一點兒家庭溫暖，二是不想再讓我們的下一代吃我們的苦了，我只盼望瑾萱能好好上學，早點畢業，早點工作，分擔家庭重擔，我一個人苦苦支撐，這個家搖搖欲墜，我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，五弟回國養病，住房困難的問題越來越突出了！”

“大哥，你不要著急，我再找二姐、三哥商量商量，只要大家肯出力，這事兒一定有辦法解決的！”

“沒用的，四妹，剛才在飯桌上，他們兩人的態度，你也看見了，他們若是想要幫我，早就吱聲了，他們都只想著靠著五弟的關系早點幫他們辦出簽證，讓他們早點出國賺錢發財去，在他們眼裏，我這個大哥絲毫都沒有被利用的價值了！”

“和他們說沒什麽用，四妹，你早點回去吧，大哥就送你到這裏了，路上自己小心一點兒！”

沈佳勇拍了拍沈佳琦的肩膀，憨厚的笑了笑，向她道別，沖她揮了揮手，緩緩放下手，落寞的轉身，沿著並不寬敞的裏弄長廊往回走，沈佳琦一個人站在小區大門口，呆呆的看著大哥孤寂的背影，昏暗的路燈把沈佳勇的影子拖得特別長，在那一刻，沈佳琦覺得大哥十分可憐，作為四妹，她並不忍心看著大哥一家受苦，然而沈佳琦目前又沒有能力幫助大哥，沈佳琦咬了咬牙，暗暗下了決心，她要再去找二姐和三哥想想辦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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